山
山是沉默的吗？
你会疑惑我又在使用什么拟人修辞来说明什么问题。但我在这里却是想用语句的本意来阐述问题，山是沉默的吗？
山当然是沉默的。
真的吗？
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其实瓦尔帕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追那头失踪的骆马，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偏僻的深山之中。这一带曾经是印卡的矿山，白色的矿石从山区里汩汩流出，成为酋长身上的装饰或是神庙祭祀的贡品，但是在之后的某天，印卡亲自叫停了这片矿山的开凿，于是从此以后这片群山之中便不再有斧镐敲击的脆响。
作为一个牧人和克丘亚人的瓦尔帕不知道为什么印卡叫停了开采，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本身的存在。当他寻找那匹骆马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迷路了。
夜里的山路从来都不安全，这一点无论是在阿尔卑斯山，喀尔巴阡山，兴都库什山还是安第斯山都一样。想要活着走出这一大片高低起伏纵横交错的群山，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里生火休息度过夜晚等到天亮再启程。瓦尔帕很快找来柴火，但找个避风的地方引火却是件难事，当他终于在一处山洞的入口旁钻出火星的时候，早已明月低垂，漆黑一片。
当温暖的火苗舔舐起黑暗的夜空时，瓦尔帕这才看清自己周身的环境——洞壁上的岩石被细长的银色线条分割成几层，随着从洞口深入，银色的细线变成了矿脉，随后瓦尔帕看到了真正的，哪怕是傻子也能意识到象征财富的裸露银矿石。瓦尔帕手舞足蹈地欣赏着自己的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篝火将银矿石融化成液体，价值连城的银水在地上流淌。
印第安人在篝火旁坐了一整晚，生怕因为眨眼而错过欣赏这片惊人的贵金属矿脉的机会。
之后的故事并没有像欧洲童话那样美好的结局。瓦尔帕在下山之后找到自己的一个朋友合伙开采这座真正意义上的“黄金国”，然而却因为分成不均大打出手以至于消息泄露，秘鲁总督区当局很快控制了矿山，但即便是见识过印加帝国的财富的西班牙人也为这里矿脉的富饶而折服。很快，各地通过米塔徭役征发来的印第安人如同燃料一样填进了采银的熔炉，或许牧人瓦尔帕，这个波托西矿山的发现者也是其中之一。
故事悲伤的结局让我们回到我们的问题：
山是沉默的吗？
想要知道答案，就需要另一个在波托西矿山开始大规模开采之后的17世纪，西班牙人的记述中出现的故事：
当印加矿工在雄伟的山丘的白银矿中埋下燧石时，一声沉闷的吼叫吓跑了他们。这吼叫声似雷鸣般有力，发自崎岖不平的山丘深处，它用克丘亚语说道：这些财富不属于你们，上帝将它留给远方来客。印第安人惊恐万状地逃走了，印加王抛弃了这座山丘，临走之前他把这座山丘的名字改为波托西，意即“轰鸣、爆裂和爆炸的山”。*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这个故事为瓦尔帕解释了为什么印卡抛弃了这片矿山，同时也向我们说明了我们的问题的答案：
山的确是沉默的，但西班牙人有办法让它开口说话。
*：来自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中的《波托西的光辉：白银的周期》，本文也是基于作者的记载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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